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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隅 倫 巨乳
壹 大食懒,起身晏
广州东说念主白话中一些极常用的词,如面(脸)、翼(翅膀)、髀(大腿)、着(穿)、食(吃)、饮(喝)、行(走)……均来自于古汉语。
先看一首广州童谣,其中有这样一段:“大食懒,起身晏,洗冷水,食冷饭。”广州话“吃”说“食”,“晚”说“晏”。所谓“大食”指食量大,逢场作戏者叫“大食懒”,起床晚了说“起身晏”。童谣的冒昧是,逢场作戏者只可受到苛待。
“食”和“晏”早在先秦就已见用。两千多年前的孔子就说:“正人食无求饱,居无求安。”冉子退朝,总结晚了,孔子曰“何晏也?”是问为什么总结得这样晚呢?“晏”是“晚”的意思。如唐代大诗东说念主李白的诗句“停杯投箸不成食,拔剑四顾心迷茫”,本来出自南朝著名诗东说念主鲍照《行路难》的“对案不成食,拔剑击柱浩嗟叹。”两东说念主都是才高而自重的诗东说念主,抒写了抑郁不屈的感慨,诗句都用了“食”。再如唐诗“或然来朝餐,得米日已晏”。“晏”在这里也表“晚”之意。
因是白话词,当然也就参加民间歌谣。举例:“家,家,家,去买瓜,冬瓜有瓤,食黄糖;黄糖有砂,食西瓜;西瓜有核,食蒲突(苦瓜);蒲突甘,食东说念主参;东说念主参贵,食虾米;虾米平,食东说念主形。”
当年娶进门的媳妇要操握家务,夙兴夜寐,遏抑地干活。粤谣《鸡公仔尾弯弯》唱出了这种深邃:“鸡公仔,尾弯弯,作念东说念主深抱甚劳作(深抱:新妇)!早早起身都话晏,眼泪唔干入下间(下间:厨房)。”一大早起来婆婆还嫌晚。晚,用“晏”。
贰 多情饮水饱,冇情食饭饥
按照粤俗,婴儿出身前,家东说念主将老姜、猪脚、鸡蛋和甜醋等一说念放入瓦煲,熬煮几个小时,谓之“煲猪脚姜醋”,亦称“煲姜醋”。操纵邻舍一闻到姜醋特有的香味,就知说念有东说念主家将产子。问孩子生了吗?广州话是“姜酒香未?”明代陈白沙就写有诗句:“隔舍风吹姜酒香”。
婴儿朔月,这是民间视婴儿落地后的第一大庆,要办“朔月酒”,众亲戚前来道贺,叫“饮姜酒”。有的家庭以“红鸡蛋”并附酸姜送亲一又及左邻右舍,见告家有赤子朔月。因广州话“酸”和“孙”同音,说酸姜“好酸”听同“好孙”,这是老东说念主家最乐意听到的贺喜语。清代广州竹枝词唱曰:“姜老弥辛醋好酸,岭南娩后俗宜餐。情深儿女关切切,一月前头仔细安。”
“饮姜酒”的“饮”是卓绝陈旧的汉语词。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《诗经》就灵验例。如《郑风·女曰鸡鸣》:“宜言饮酒,与子偕老”。宋词《卜算子》:“日日念念君不见君,共饮长江水”。广州话“喝”就说“饮”,如饮水、饮茶、饮汤……“饮清酒”指光喝酒无下酒筵;“饮得杯落”是放下隐衷,畅怀浩饮;吃饱喝足说“饮饱食醉”;熟语“多情饮水饱,冇情食饭饥”,广州东说念主都懂。
广州话“天”说“日”,“今天”说“本日”,天天说“日日”,保留了古代的说法。汉诗《孔雀东南飞》:“三日断五匹,大东说念主故嫌迟。”新妇三天织成的布,从机上截断下来就有五匹,焦母还嫌她作念事恶浊。唐代诗句:“年年喜见山长在,日日悲看水独流。”
古代女子嫁后第三天,俗称“过三朝”,依照习俗要下厨房作念菜。不知说念婆婆的口味怎样办?心眼儿细的料到先请小姑尝尝,因为她才知说念我方母亲的“食性”。唐诗《新嫁娘词》纯真地形容了这一世涯场景:“三日入厨下,洗手作羹汤。未知姑食性,先遣小姑尝。”诗中的“姑”指“婆婆”。请凝视入诗的词语:三日、入(进)、未知(不知说念)……跟今天的广州话十足交流。
叁 落雨大洪流浸街,亚哥担柴上街卖
民国时广为流传的粤谣《落雨大大》:“落雨大洪流浸街,亚哥担柴上街卖,亚嫂教我作念花鞋;花鞋花脚带,一串珍珠两便排。”“大大”叠用是强调雨下得极大;其中的“落”“浸”和“担”是白话词,亦然古汉语词。
落:从高处到低处,鄙俚话一般说“下”,而广州话多用“落”,如落嚟(下来)、落车(下车)、落楼,下很冷的小雨叫“落雪水”,下雨路滑说“落雨丝湿”或“落雨湿湿”。保留了古代的说法,汉代诗歌《董娇饶》:“纤手折其枝,花落何涟漪。”唐代王维诗:“东说念主闲桂花落,夜静春山空。”唐代李白诗:“飞流直下三千尺,疑是星河落九天。”
av在线浸:在广州话主要有两个意思。
其一,水淹义。闹水患说“水浸”。每逢大雨,广州不少街说念即遭水淹,谓之“水浸街”。谚语“火烧眉毛”形容形式畸形急迫,换用广州话则是“水浸眼眉”。淹死说“浸死”。耗时过长,东说念主们以“浸死鸭乸”为喻,善拍浮的母鸭都淹死了,这时期能短?
其二,浸泡义。用药材等泡酒叫“浸酒”,如三蛇浸酒、当归浸酒。广州童谣:“本日高堂陪姊坐,一对蝴蝶伴鹦哥。伴到五更姊又嫁,点着提笼送伴娘。伴娘头上菊花香,菊花好浸酒,菊花好浸茶。”
这两个常用义都是对古汉语的传承。举《诗经》为证,《曹风·下泉》:“冽彼下泉,浸彼苞稂”。冒昧是冷冽的泉水,丛生杂草被淹。“浸”表水淹义。又《小雅·大东》:“有冽九泉,无浸穫薪”。“穫薪”,已割的柴草。冒昧是穫薪不成被水浸泡,不然要衰弱。“浸”暗示浸泡。
担:广州话“肩挑”“肩扛”都说“担”。粤谣云:“麻雀仔,担树枝,担上江头望亚姨。”又“康乐乐,担饭去田连饭镬,行路镬打崩,沙泥连饭吞。食饱番归喊头晕,即刻请先生来睇,激得先生冇计仔。”
“担”在三国曹操的诗和清代《红楼梦》都远离出现过。曹操诗《苦寒行》“担囊行取薪,斧冰握作糜。”“担囊”也等于挑着行囊。《红楼梦》第二十三回:“宝宝一趟头,却是林黛玉来了,肩上担开花锄,锄上挂着行囊。”
肆 着龙袍唔似太子
南宋诗东说念主章甫《田家苦》:“前朝夏至还上庙,着衫奠酒乞珓杯。”描写了农民忧旱愁涝,穿衣洒酒祭神佛,以祈祯祥的局势。诗句里的“着衫”于今仍是广州话的常用词。
着:古汉语词。如古乐府《木兰诗》:“脱我战时袍,着我旧时裳”。李白《越女词》:“屐上足如霜,不着鸦头袜”。“鸦头袜”又叫“叉头袜”,穿时拇指与其他四趾分开的一种袜子。古代南边地气卑湿,多穿木屐不穿袜,故“不着袜”。广州话凡“穿”说“着”,如穿鞋子不穿袜子,说“着鞋唔着袜”;熟语“着龙袍唔似太子”,喻指如何一稔都没个样儿。广州童谣:“亚威威,着起红袍去卖鸡。一笼鸡仔都卖晒,卖剩一只鸡公随路啼。落雨走埋花树底,晴天一合唱返归。”
衫:古汉语词。如汉诗《焦仲卿妻》:“朝成绣夹裙,晚成单罗衫。”唐五代词《谒金门》:“白纻春衫如雪色。扬州初去日。”元曲《小桃红》:“玉楼风迕杏花衫,娇怯春寒赚。”广州话“衣服”说“衫”,如长衫、短衫,与衣服相干的词语也多带“衫”,如衫领(衣领)、衫袋(上衣口袋)、衫架(衣架)等。跟其他的白话词一样,“衫”广见于粤地的话语贵寓,如清代广州竹枝词:“东说念主生自在岂多得,风雨将残天异色。其后新妇今为婆,白首青衫君奈何?”民国时粤谣《新妇歌》:“深抱(新妇)深,头戴金,脚戴银,花衫仔,白绸裙。不高不矮真俏妙,引得新郎哈哈笑。”
伍 深夜食黄瓜,唔知头定尾
广州话的一些虚词相通承用了古汉语。举两例——
定:表继承的连词。如问喝稀饭照旧吃面条?广州话说“食粥定食面”?上文所举的《鸡公仔尾弯弯》,背面接着的句子是“下间有个冬瓜仔,问安东说念主老爷煮定蒸。”问公公和婆婆,小冬瓜是煮照旧蒸着吃?“煮定蒸”,“定”表继承。广州话还有熟语:“深夜食黄瓜,唔知头定尾”是暗示对事情恍迷糊惚;要奖励照旧受刑事牵扯?说“打边炉定打屎忽(打边炉:吃暖锅;屎忽:屁股)”。
这个词唐代即见用例。如杜甫《第五弟丰独在江左》诗:“闻汝依山寺,杭州定越州?”是问究竟在杭州照旧在越州?又南宋敖陶孙《上郑参政》诗:“余日知何在,南村定北村?”
齐因:表原因的连词。如竞争失败齐因墨守陈规等。元代谷子敬《城南柳》第一折:“则你那尊中无绿蚁,齐因我囊里缺青蚨。”清代《红楼梦》三十三回:“未及叙谈,那长府官就说说念:‘下官此来,并非擅造潭府;齐因征服而来,有一件事相求……。’”
教导东说念主谨防、当心的用语“好声”,也来自于古汉语。
好声:本作“好生”。元剧《单刀会》四:“好生的送我到船上者,我和你逐步的相别。”明代《封神小说》四十九回:“好生督察洞府,我去就来。”清代《红楼梦》四十回:“好生着,别慌焦急张赶着鬼似的。”
留存在广州话里的“好生”,“生”变读同“声”,当地东说念主以同音字“声”记之,写稿“好声”。常说的客套话“慢走”,用广州话说是“好声行”。雨天路滑,东说念主们经常教导说:“好声吖,条路好滑!”
上头略述的古汉语词,于今仍是广州话的常用词,但在鄙俚话里却有不同的变化,有的仍是灭亡,如“好声(好生)”和连词“定”。更多的是不成单说,如食、饮、日、衫、着、担、晏等,在鄙俚话里酿成了构词语素,组成食品、饮料、日历、衬衫、一稔、担当等词才能使用。而“晏”组成的“晏迟”“晏驾”等只动作历史词用于书面。“浸”和“落”虽仍然是词,但“浸”的“水淹义”已灭亡,而“落”许多时候已换用“下”,跟古代的用法有别。
意思意思的是“齐因”,在鄙俚话里早已灭亡,也不见用于其他的汉语方言,由于粤语区经济的升起和新闻媒体的传播,这个词现已在大江南北广为传用。
无数的古汉语词,经由漫长的历史,留存在广州方言,活跃在往往白话里,咱们理当赞理。
(黄小娅三隅 倫 巨乳,广州大学广府文化盘问中心盘问员)